罗晓宁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期待和一种看到未来的兴奋,仿佛已经穿透眼前的困难迷雾:“据为首那几位掌案大匠日夜演算推敲,此机若真能功成……其效用足以震古烁今!”
“不仅熟铁板材产量将成倍翻升,为兵作坊这迫在眉睫的材料瓶颈注入一口活气,更妙者——正如陛下当初所言,此机若成,必可稍作改动便用于压制铜钱、银元,乃至金饼!倘若如此,户部刘晏尚书麾下的铸币司所费工本料钱,必将大幅削减,于国库,于万民,皆为大利!”
裴徽微微颔首,坚毅的唇边牵起一丝认同的笑意。
他停下脚步,伫立在石坝边缘,目光投向水渠中奔腾不息、裹挟泥沙的水流,那褐黄的激流仿佛冲刷着他脑海中奔腾的技术构想图景。
那些旋转的辊轮、精准传动的水力结构、通红的板材……它们能否在这水流的驱动下诞生、完善?
大唐精兵的装备能否借此更上一层楼?
良久,他才从凝思的深水中浮出,转过头,语气转为一种战场决策才有的凝重:“战刀产量,眼下三处战事用度,倒也勉强支应,尚能应付一阵。然朕观近几场与吐蕃、契丹之野战,思虑再三,意欲革新步军操典与战场阵型布列之根本。将来……”
他语气顿挫,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朕欲让军中大半披甲步卒,换装长柄丈二铁枪!”
罗晓宁心头猛地一跳,如同战鼓擂响,立刻低下头颅,屏息凝神,专注得如同聆听神谕。
裴徽的声音沉稳如磐石,却饱含一种穿透千军万马的锐气:“铁枪阵列,拒马封堵冲击最是坚固;结步战坚阵,对抗精锐骑兵集群冲锋之时,其硬撼阻挡之效,远胜十人九盾之法;更兼刺击之时,专破厚重铠甲,尤胜刀劈斧斫之效。此一寸长,便是一寸不可逾越之地利,步战无上之重器!”
他手臂在空中重重一劈,仿佛劈开敌军盾阵,带起一股无形的铁血杀伐之风。
罗晓宁心潮澎湃,然而一个巨大的阴影却瞬间压过了这份激动。
他眉头不由自主地深深锁紧,如同一道深深的沟壑。
谨慎的言辞在唇齿间斟酌片刻才徐徐送出:“陛下圣明烛照,铁枪之利,臣……深以为然,无可质疑。”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更显沉重,“只是……这铁枪打造,尤以枪尖为性命所系。其形制、重心之精准、锋利开锋之要求,比之制式横刀,高出足有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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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体全赖顶尖匠师手工锻造、淬火调质、开锋磨锐……一个熟手匠人需耗多日之功打造一柄,所费工时难以估量。且要保证此枪尖百柄如一,坚韧锋锐,良品率……恐十中存三四而已。”
他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火花,但又迅速被现实的冷水浇冷大半:“陛下所谋划之水压轧辊机若能早日功成……或可在其中压制出更规整、尺寸初定的枪尖粗坯,大大减少后续工匠凭眼力、凭感觉反复锻打修形的误差与耗时……然即便如此……”
罗晓宁再次抬头,直视皇帝,眼中满是无可奈何的沉重,“那铁枪枪尖的最终精密成型、淬火工艺、枪杆那丈二白蜡木的精心选材(需够韧够直)、钻孔接合装配……每一项仍需大量技艺精湛、经验深厚之熟手工匠亲力亲为,绝难取巧速成!此非一日、一月、甚至一年两年可速成之大功!实乃十年树木之功……”
四周的喧嚣——水轮的嘎吱声、铁锤的撞击声——在瞬间似乎被骤然拉远了距离,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汁倒模前的瞬间。
裴徽沉默着,那沉默如同千年古池表面最后一块被投入的重石所激起的无声涟漪,扩散在炽热的空气里。
他深邃的目光掠过下方作坊繁忙的场景:赤膊的匠师挥汗如雨,巨大水锤单调起落,空气中细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