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回应杨子钊的焦虑,目光同样投向那深不见底的迷雾,但眼神却更加深沉,带着政客特有的、近乎冷酷的算计。
他摩挲玉扳指的动作快了几分。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吐字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杨将军的担忧,本官理解。”
“然蜀地山高林密,沟壑纵横,裴徽那妖孽的‘不良人’,精于隐匿刺探,如同山林鬼魅,早已渗透潜伏各处。依本官之见——”
他刻意停顿,目光锐利地转向杨子钊,“这袭扰粮道的,十有八九便是这些见不得光的鼠辈!人数绝不会多,不过数十百人而已。其目的,无非是疲我扰我,乱我军心,诱使我等分兵回援。”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笃定,“杨将军!若此刻贸然抽调五千精兵回援后方,岂不正中张巡下怀?!”
“他陈兵关外虎视眈眈,日夜操练,巴不得我剑门关守备空虚!此乃敌人分兵疲我之计,意图诱使我等自乱阵脚,将军身经百战,不可不察啊!”
杨子钊心头如遭重锤!
晋岳的话像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他因焦虑而有些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张巡!那个用兵诡诈、如同跗骨之蛆的朱雀军团大将军!
他深知眼前这位晋尚书的分量——此人不仅是手握吏、兵两部大权的当朝重臣,更是杨国忠杨相在利州失陷、朝廷仓皇南撤蜀中后,特意派来的“监军”!
他的一言一行,几乎直接代表着杨相的意志。
杨子钊脑海中迅速闪过晋岳的履历:李隆基开元天宝年间便已是吏部侍郎,杨国忠尚未显赫时的铁杆盟友,长安城破前嗅觉极其灵敏地举家出逃,又在杨相扶持李玢殿下(伪帝)于蜀中称帝后,第一时间投奔,迅速获得高位,成为新朝核心。
这份资历、背景以及与杨相的亲密关系,让杨子钊对其意见不得不倍加重视,甚至内心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不能、也不敢轻易违逆这位“监军”的决断。
“尚书大人高见!”杨子钊强行压下心头如毒蛇般噬咬的不安,声音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的沉重,“是本将……有些心急了。关防重地,确是不可轻动。只是……”
他望向那浓雾的目光忧色更浓,几乎要滴出水来,“粮草乃大军命脉,将士们一日无粮,军心便散一日。若后方真有闪失,我等困守孤关,纵有雄兵十万,亦是……瓮中之鳖啊!”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已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晋岳脸上露出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那是一种习惯于在权力漩涡中运筹帷幄的表情。
他微微颔首,玉扳指在指间轻轻转动:“将军所虑,亦是实情,不可不防。这样吧,”
他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决断,“折中而行。派两千人马回援足矣!两千精兵,足以清剿那些藏头露尾的不良人鼠辈,亦能震慑宵小,确保粮道畅通。同时,又不至于过分削弱剑门关的守备力量。速去速回,查明情况,稳定后方,是为上策。”
杨子钊心中略有些犹豫,两千?
面对神出鬼没的“不良人”和可能存在的更大威胁,两千够吗?
但他看着晋岳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这已是对方最大的让步,或者说,是杨相意志的体现。
他正待艰难地点头同意……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如同濒死野兽哀嚎的嘶喊,骤然撕裂了城楼上短暂的商议!
这声音穿透呼啸的山风,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绝望,由远及近,瞬间攫住了城楼上每一个人的心脏!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通往城下的石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