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破碎的金箔洒落大地。
薄雾如纱,轻柔却又沉重地笼罩着长安城外的广袤原野,将远方的山峦、近处的树林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白。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湿润的青草与泥土的芬芳,这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气息,却被一股更浓重、更刺鼻的味道无情地覆盖、撕裂——那是从远处叛军营垒方向飘来的焦糊味,混杂着隐隐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清晨的咽喉。
马蹄踏碎了凝结在草叶尖端的露珠,发出细碎的、几乎被忽略的声响。
三千精骑肃然列阵,铁甲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冷、锐利、毫无温度的银光,仿佛一片凝固的钢铁海洋。
他们,是阴水谷、黑蛇谷淬炼出的精锐,更是经由裴徽亲手以现代“职业军队”理念重塑的战争机器。
“郡王殿下说过,”都尉张铁牛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略显紧张的年轻骑兵赵小虎道,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矛杆,“咱们不是游侠儿,是齿轮!是这铁墙上的每一块砖!记牢你的位置,看好你前面的兄弟,听号令,跟着动!”
赵小虎用力咽了口唾沫,手心在皮质的缰绳上蹭了蹭汗,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都尉王猛背上那面醒目的青色认旗。
这大半年来,在原本王忠嗣奠定的当世大唐骑兵战术基础上,裴徽立足“职业军队”模式——摒弃了过分依赖个人勇武的传统,转而强调如臂使指的纪律、严丝合缝的协同、毫厘不差的装备标准化和近乎残酷的长期训练。
在阴水谷、黑蛇谷、天工之城大营中,裴徽数次亲率幕僚班子,召集麾下众将,夜以继日地推演沙盘,争论、修改、再推演。
无数个夜晚,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帐壁上,如同舞动的幽灵。
最终,眼前这套迥异于当世认知的骑兵战法诞生了:密集如墙的冲锋阵列、层次分明的武器配置、繁复而精准的号令体系……
这一切,都在颠覆着“骑兵冲锋即一窝蜂乱战”的古老信条。
然而,新战术的威力究竟几何?
仍需铁与血的实战检验。
虽然之前冯进军和熊虎中在河北、中原和洛阳等地几次与叛军遭遇战中运用过,效果斐然,但那毕竟不是正面对决。
裴徽对此极为重视,早已严令张巡、熊虎中、冯进军、魏建东等将领:此战若有机会,必须全力验证新战术!
战后每人需提交详尽的实战效能分析报告,为日后完善骑兵基本战术体系奠定不可动摇的实践基石!
此刻,这三千裴徽麾下的新式骑兵,以十个“队”为基本作战单元,每队三百人。
阵型严谨得令人窒息:每队分成五排,每排六十骑,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间距被压缩到极致。
前排两排骑士,清一色丈八长矛,矛尖如林,寒芒闪烁,矛杆底端深深楔入特制的马镫旁铁环,确保冲刺时稳固;
中间两排,手持改良过的次排镗钯,那精钢锻造的中锋锐利无匹,两侧横股上的棱刺狰狞可怖,既可格挡劈砍,更是破甲碎骨的利器;
最后一排,则装备厚背马刀,刃口在晨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光泽,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每人腰间还挂着一把精巧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三连发快弩。
骑兵,仍是这个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王,其强大的机动力与摧枯拉朽的冲击力,往往决定着战场的主宰权。
裴徽深谙此理,他更明白,要将骑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必须像步兵那样,依靠密集阵型与钢铁纪律。
个人的匹夫之勇在这套体系中,将被压缩到最低限度。
在原本的历史长河中,直到千年之后的拿破仑时代,欧洲骑兵才最终完善了这条道路,其近代骑兵体系让曾经纵横欧亚的游牧铁骑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