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得意满的浪潮翻涌不息。
“韩休琳?庸碌无能之辈,空有勇力,不识权谋,早已是拔牙断爪的困兽,只待今日献印,便是他最后的价值。”
“玄甲军?萧破虏虽忠勇,终是只知听命的利刃,卢氏便是他的主人!幽州已成铁壁,河北豪强尽入我彀中,长安?哼,裴徽小儿,自顾不暇,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
“范阳卢氏终将在北疆再铸辉煌!这幽州,乃至整个河北道,都将成为我卢氏王霸之业的基石!今日之后,这‘卢’字大旗,将真正飘扬在北疆的每一寸土地上!”
他端起面前温润如玉的白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上好的西域葡萄酒。
酒液滑过舌尖,带来一丝微涩后的甘醇,如同权力在口中缓缓融化的滋味,令他沉醉。
就在这觥筹交错、阿谀如潮的巅峰时刻——
“范阳卢公承嗣大人寿诞吉庆!幽州节度使韩休琳,特来献礼贺寿——”
司仪那特有的、刻意拖长的、抑扬顿挫到有些尖利的唱名声,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刺入沸腾的油锅,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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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沸反盈天的喧嚣瞬间被抽空!
所有的谈笑风生、所有的奉承阿谀、所有的杯盏碰撞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数十道目光,或惊疑不定、或玩味探究、或幸灾乐祸、或纯粹是看热闹的好奇,齐刷刷地、带着巨大的吸力,投向那扇洞开的、通往灯火通明前院的大门。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冰冷,连烛火都似乎摇曳得慢了一拍。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踏在门廊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
韩休琳在两个如同铁塔般、全身覆盖着冰冷沉重玄甲的武士“陪同”下,缓步走入这金碧辉煌的修罗场。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幽州最高权力的紫色麒麟袍,但显然经过了刻意的、甚至是仓促的梳洗——发髻被一丝不苟地束在紫金冠中,脸上涂抹了厚厚一层劣质的铅粉,试图掩盖那深入骨髓的憔悴与蜡黄。
然而,这层苍白的面具是如此脆弱无力:厚重的脂粉下,眼窝深陷处的青黑如同淤积的墨汁,嘴唇因极度的干渴、恐惧和强压的怒火而布满细密的裂纹,微微颤抖着。
最刺眼、也最令人心脏骤停的,是他双手稳稳捧着的那个铺着明黄绸缎的紫檀托盘。
托盘之上,在数百支红烛的聚焦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着冰冷沉重权威的,赫然是掌控幽州二十万边军的最高信物——那方沉甸甸的幽州节度使虎符金印!
他身形虚浮,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又或是背负着万钧山岳。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搓过无数次、即将碎裂的宣纸,唯有颧骨处透着一股病态、诡异的潮红,如同回光返照。
他的眼神始终低垂,死死盯着自己脚下金砖的缝隙,仿佛那里是唯一能支撑他站立、不至于立刻崩溃的救命稻草,又像是刻着某种能吸走他魂魄的诅咒符文。
他不敢、或者说没有勇气,去直视主位上那个嘴角噙着掌控一切微笑、主宰他生死荣辱的人——卢珪。
厅内落针可闻。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心跳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韩休琳,这位名义上的幽州之主,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悍将,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河北群豪面前,将自己的权力象征,如同献祭的羔羊般,亲手奉送给卢珪!
卢珪数月的“拨乱反正”,将在这一刻彻底“名正言顺”,完成最后的、无可争议的加冕!
范阳卢氏的旗帜,将正式插上幽州节度使府的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