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带着铁锈般腥甜气息的血腥味道,似乎也穿透了遥远的距离,丝丝缕缕地渗入这西城门呼啸的夜风里,顽固地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猎物巢穴的冰冷,最终落回城下那片巨大的、被高耸城墙严密包裹起来的瓮城。
在城楼火光照耀的边缘之外,瓮城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黑暗中,堆积如山的柴薪如同蛰伏的怪兽,浓烈刺鼻的火油气味无声地弥漫着,如同巨兽张开的、等待吞噬万千血肉的狰狞口器,只待一声令下,便将喷吐出焚尽一切的地狱烈焰。
“很好。”裴徽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城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五百精锐的灰飞烟灭、王延之诡异自戕带来的疑云、乃至此刻远处隐隐传来的血腥捷报,不过是他庞大棋局上早已预料、随手落下的几枚棋子,尘埃落定,理所应当。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凝视着瓮城那片象征着毁灭的黑暗轮廓,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如同刀锋般锐利残酷的弧度。
“五姓七族不愧是千年世家门阀,这般难缠,”他的声音如同从万载玄冰中淬炼出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钉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残酷而宏大的期待,“瓮城的火烧起来,才够旺。”
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的印章,为那即将踏入陷阱的数万叛军骑兵,定下了无可更改的结局——烈火焚城,葬身瓮中!尸骨无存!
“太原王氏……”裴徽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波,却蕴含着令天地失色的冷酷决断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绝对意志,“不用王成虎所化的‘黄巢’去灭了。”
他提到那个名字时,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传令给严庄,”裴徽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务,“让他带人,把晋阳城内,乃至整个太原府内……”他微微一顿,每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所有太原王氏嫡系男丁,无论老幼,尽数搜出,全部杀光。”
最后四个字,轻描淡写,却重逾千钧,带着碾碎一切的残酷:“一个不留。”
“卑职遵命!”丁娘立刻躬身领命,声音平稳得没有丝毫起伏,仿佛这屠灭千年世家、血洗一府之地的命令,如同传递一句最寻常的问候。
她没有任何迟疑,迅速退下几步,对身边一名心腹低声快速吩咐了几句。
那名心腹重重点头,转身如幽灵般消失在城楼阶梯的阴影中,将以不良人最快的、最隐秘的渠道,将这道染血的钧令火速传递出去。
跪伏在地的郭千里、严武,甚至元载,都感到一股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寒意。
他们知道,一个煊赫了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将在今夜之后,彻底化为历史的尘埃。
而那位背对着他们、立于城垛边缘的年轻郡王,其身影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织中,显得愈发高大、孤绝,如同执掌生杀的神只,令人敬畏,更令人恐惧到骨髓深处。
瓮城的黑暗,在裴徽的注视下,仿佛在无声地咆哮,等待着吞噬一切的烈焰降临。长安城的夜,正走向它最血腥、最深沉的核心。
……
……
寅时将近,夜色如墨汁般浓稠,沉甸甸地压在长安城头。
西城门外,约莫一里之地。
这里的地形并非坦途,而是散布着一些起伏的土丘和稀疏、干枯的树林,在黑暗中形成天然的屏障和阴影区。
此刻,这片看似死寂的黑暗深处,正酝酿着致命的杀机。
安庆绪麾下最为精锐的两万铁骑,正如同暗夜中无声汇集的毒蛇,严格遵循着“化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