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瘫倒在冰冷的城砖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伤口在麻木过后开始钻心地疼痛,喉咙干得如同被火燎过,精神和体力都已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
短暂的寂静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喘息间隙,一种新的、更加令人心悸、更加撕心裂肺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哀嚎,从城墙下清晰地传来!
那不是战鼓的轰鸣,也不是刀剑的铿锵,而是……成千上万人汇聚成的绝望哭喊、凄厉哀嚎、以及叛军士兵粗暴野蛮的呵斥与皮鞭狠狠抽打在人肉体上发出的脆响!
“怎么回事?”靠在女墙后喘息的金吾卫都尉陈子韬,挣扎着探出头,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城下,距离护城河不远的地方,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人群,如同被驱赶向屠宰场的羊群,在叛军士兵明晃晃的刀枪逼迫和皮鞭抽打下,踉踉跄跄、哭天抢地地向着城墙涌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男女老幼皆有。
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体力不支被推倒在地,立刻被后面惊恐奔逃的人群无情践踏,发出令人心碎的微弱呻吟;
有妇人紧紧抱着襁褓中哭得声嘶力竭的婴儿,发出母兽般绝望的哀嚎;
有青壮男子试图反抗或保护家人,立刻被凶神恶煞的叛军乱刀砍倒,鲜血喷溅在周围惊恐的人群脸上……
凄厉的哭嚎声、哀求声、咒骂声汇成一片绝望的声浪海洋,直冲云霄,狠狠地、残忍地撞击着城墙上每一个守军士兵的心房!
“是……是城郊的百姓!是永平坊、安化门外的乡亲啊!”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小兵认出了人群中的几张面孔,声音带着哭腔,指着下面嘶喊:“王婶!我认得王婶!她给我娘纳过鞋底!还有……还有张木匠!天杀的贼子!畜生啊!”
一名叛军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惊恐万状的人群后方耀武扬威地穿梭,用带着浓重河北口音的话语,嚣张地、充满恶意地对着城头喊话,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城下的哭天抢地:
“城上的唐军听着!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喽!看看这些是谁?嗯?这些可都是你们长安城的父老乡亲!是你们的爹娘!你们的婆娘娃儿!识相的,立刻给老子开城投降!安庆绪大将军有好生之德,饶你们不死!否则……”
他猛地挥刀,刀尖直指下方黑压压、瑟瑟发抖的百姓,“老子就把他们统统推到你们箭下!推到护城河边!让你们亲手用你们的箭,射死自己的亲人!用你们的滚石,砸死你们的骨肉!哈哈哈哈!”
他发出夜枭般刺耳的大笑。
这恶毒到极致的计策,比之前的箭楼、比登城的悍卒,都更狠毒百倍地刺穿了守军的心理防线!
它不是在摧毁肉体,而是在撕裂灵魂!
刚才还在血战中凭着血勇没有退缩的士兵们,此刻握着弓箭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们看着城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听着那撕心裂肺、带着长安乡音的哭嚎,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撕裂般的挣扎和无尽的茫然无措。
射?还是不射?
这比直面叛军最锋利的刀锋更让人肝胆俱裂,灵魂都在颤抖。
“畜生!安庆绪!你这个猪狗不如、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畜生!!”郭千里左肩的伤口只是被草草包扎了一下,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气血翻涌,再次崩裂开来,鲜血迅速渗出甲胄的缝隙。
他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城垛上,指节瞬间皮开肉绽,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滔天的怒火在胸腔燃烧。
他猛地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惨白的脸,一双双动摇、痛苦甚至开始涣散的眼神。